隋和走过客厅，阿姨已经来过了，厨房里准备好了早餐。他环顾四下，对方取走了辛羽的那些漆画。而沙发上方还悬挂着他为对方画的《乐土》，骆宸不曾一并带走。
用完早餐，隋和走到玄关，发现玄关上的花瓶里已经插好了几枝新鲜的重瓣茶花。他的视线往下落到一旁，之前制成的干花被对方夹在了辛羽那本黑色的散文集里。
花所在的那一页里，有繁复的花纹，与简简单单的一句话——狐狸因驯养而珍贵，玫瑰只因是玫瑰。
这之后有很久，他都没有和骆宸再见过面。但每相隔几天，对方还是会送来新鲜的花让阿姨插在花瓶之中。
元旦的小假期过去，隋和单肩背上书包，走出玄关打开门。
然后，他见到康宁正神色踌躇地靠在墙边等他，对方欲言又止地试图解释些什么。
“我……”
隋和并不想听，他视若无睹地经过对方。在康宁逐步跟上来的时候，隋和想了想，顿身停了步。
“隋和，之前……”以为事情有所转机，康宁立即抓住时机开了口。
但他最终没能说下去。
因为在他面前的少年双眸依然漂亮，但今日却比往日还更胜无情。那双黑色的眼睛如今沉着万物的坠落，愈发深幽得令人心生恐惧。
他从来是怕他的。即便对方如此年轻俊美，可有些时候，尤其是隋和冷冷凝视人的时候，那是一种握人生杀的漠然。就算这漠然里仍拟有幼态的天真，但那也足够意喻未来的残忍与垂悯了。
而此刻，这双眼睛太像他见过的另一双眼睛了。
“夜、月、梦、无、诗。”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，一字一句地说来这五个莫名其妙的字。
康宁不解，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没来由地说这个。下一秒，他就看见少年笑了，说：“这是一种香水的名字。”
那个笑容止住了康宁继续跟随对方的脚步。
相识这么久，他第一次见到隋和笑。
那笑可真是——又恶又美，又美又恶。
过了几天，何合才在学校里再次见到他老大。他们不再是同桌同班以后，见面也就没有那么频繁了。
但这次其实根本相隔算不上久的见面，让何合忽然发觉到，原来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隋和时的情形。
那时，少年孤独一人地坐在后排，黑发黑眸，神情淡漠，身上散发着与世隔绝的空无感。
何合从来喜欢热热闹闹的人间烟火，他尚不能真正理解为什么有人可以如此悬空于世。他曾试图拉对方入这洪荒万流，对方从不拒绝，可对方也从未容身过。
或许是他怔怔看着隋和的时间太久了，隋和微微睐了眼睛，轻声问人：“怎么了？”
于是何合才恍然地错开了视线，直接道明来意：“我听说，你和骆宸……”
“你们……不来往了？”
隋和垂下了眼睛。在他说完分手后的几个月里，所有人都仍觉得他和骆宸关系很好，只不过是有些小矛盾罢了；而骆宸说完分手才不过几天，都已经能教何合听说他们关系掰了。
他的沉默被何合误解，反倒让何合长吁了一口气。
“……哎。”
何合的神色纠结得仿佛是他自己刚刚分了手，隋和抬眸示意对方有话直说。话痨是不可能忍住话的，毕竟他们忍话时的态度，旁人看了都难受。
“就是……没有想到你们会变成现在这样……”何合语意委婉。
隋和看了何合一眼，说：“你之前不是还劝我和他少往来吗？”
“因为他不是好人嘛。”
话题要是转到这里，那何合可就一点都不词穷了。
“他不是个好人。”何合又重新肯定了一遍这个论述。时至今日，他仍没有改变这个基本判断的打算。
“但——其实他人还不错。”何合不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个自相矛盾的判定，“而且他对你也很好。”
毕竟，他也没有眼瞎嘛？
看看他家老大每天都被拾掇得整整齐齐的，又是剪头发，又是佩花的，又是准备茶，又是找老师辅导培训的，娇花多上心啊，换交个女朋友都不能这么事事俱到吧。其他哪位大兄弟交的女朋友有他家老大的情儿懂事？连七班班花都给他这种小弟介绍和撮合，真的够仁义了。
虽说他最开始确实对娇花同学有偏见，但何合也不是一个昧着良心的人啊。
隋和听罢，神色亦淡淡，无可也无不可，只过了一会儿，说：“你不会也觉得，隋唐也对我很好吧？”
见过去的事被当事人直截了当地戳穿，何合立刻哈哈哈地干笑了几声。他独自靠笑声强行缓解了这份尴尬，在心中叹了口气后，何合又看向眼前完全置身事外的少年。
他想了想，最终回答说有点不一样。
“娇花不会勉强你。”
语落，何合见对方仍垂着眼，却极轻地勾了勾唇角。
少年从未容身于此过。
直至，少年终于遇见了他的花。
那份空无的纯净一日蜕变，就成了尘世落定的平静。少年长大成人，他将以脱胎换骨般的成熟，来易取人间如梦亦如影的水月镜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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